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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大开:永远的厂长(上)

李大开:永远的厂长(上)

分类:
文化
作者:
葛邦宁
来源:
中国汽车报
2018/07/25 16:45
浏览量
    李大开,1953年出生在山东,5岁开始上学,成绩优异。15岁那年,响应号召下乡。
 
  1971年他进入当时的陕西汽车齿轮厂(简称“陕齿”),从一名普通车工做起,历任产品设计员、设计室主任、经营计划处处长、产品设计室主任、总经济师等职位;1995年,升任总厂厂长。此后20余年间,他硬是让一家经营困难、资不抵债,甚至濒临破产的国有企业,变身为一家拥有三地八厂、10家控股和参股子公司,在泰国建有独资工厂,在美国设有分销公司的大型汽车传动系制造商和全球供应商。
 
 
  他如何从一名普通工程师成长为掌管全局的企业负责人?他治理企业的经验对其他企业有何启示与借鉴?他如何培养接班人以及还有何遗憾?
 
  带着这些疑问,采访约定在去年十二月中旬,前后持续了两个多小时。以下为访谈节录(上篇)。
 
  ♦初入陕齿
 
  1971年我进入法士特(汽车传动集团公司),当时叫陕西汽车齿轮厂。刚进工厂,条件很艰苦,只有两栋楼和一个车间。我们自己建工厂,参加基础建设。我在工厂里当了5年工人,其中前3年在天津培训。这几年对我以后当工程师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 
  1976年我被工厂推荐上吉林工业大学,学汽车专业,接受了4年正规教育,期间成绩在班级和年级都名列前茅。我的学习方法跟同学们不一样。课前,我不仅把老师要讲的课全自学完,还把习题都做了。老师讲课时,听得懂的就不听,预习下一课,不懂的就认真听。
 
  1980年我毕业后回工厂搞技术。这时工厂已经建好,开始正规化运作。上小学时,我的理想是当工程师,那时国家推崇技术,我们这代人深受影响。1983年,我成为一名工程师,此前当过几年助理工程师,那会儿我搞设计绘图又清晰又漂亮。技术搞了10年,我的原则是,不管干什么事情,都要踏踏实实干好。
 
  刚建厂时,陕齿主要给陕汽(陕西汽车控股集团有限公司)配套。陕汽和陕齿从建厂到现在都是独立存在。陕汽生产整车,陕齿生产变速器、分动箱、液压绞盘和齿轮。但陕汽规模小,配套产量一直上不去。我接手后,改变战略,不能只给陕汽配套,要让陕齿走向世界。
 
  陕齿第一代产品五挡变速器是赵自成设计的。他是我很尊重的总工程师,65届西安交大研究生。1986年,我设计了第二代产品——六挡全同步器变速器。我当时任设计科产品设计室主任,我们对标当时世界最先进的采埃孚(ZF)变速器,再结合老产品,前期设计用了大半年。
 
 
  过程非常艰苦,因为工厂设备很差,没有先进机床。中间遇到很多问题,质量无法保证,因陋就简,我就到车间跟工人摸索着干。处理每一个疑难件,同步器、变形换挡等最主要零部件,以及挂挡进去那个斜角都是在普通车床上硬挤出来的。
 
  产品出来后,装车试了一年。我跟着司机一起出车,记换挡次数。磕磕绊绊四五年,第二代产品总算投放市场,后来逐渐成熟。因符合国情,直到现在法士特还在生产。
 
  1990年,时任厂长王文宇把我调到经营计划处搞销售。起初陕齿销售很薄弱,全国没有一个销售网络。我先在西安建立销售服务站,接着又在新疆、重庆建站,陆续在全国建了30多个销售服务站。
 
  从工程师转型做销售,我转得比较容易。为什么?设计产品时,我就经常和徐州重工、陕西汽车厂、四川汽车厂这些整车厂打交道,要把产品推销给他们配套。以前销售员不懂产品,我搞销售后,跟客商谈技术,了解他们的具体需求,再根据情况做修定,当工程师时我就这么做过。
 
  1995年2月,我被提为总经济师,相当于管经营的副厂长。4个月后,我被提为厂长。当时,班子成员资格都比我老,赵自成仍然是总工程师,大我十几岁,他技术水平非常高,是我搞设计的恩师。但此时我是厂长,成了他的领导,有点不适应。年轻时我一门心思钻研技术,从没想过搞管理当领导,当厂长后一年多才入党。
 
  ♦凡事力求做到最好
 
  1995~2000年企业经营困难,可以说是资不抵债,国有资产为零,最困难时甚至四个半月发不出工资。1990年代中期,国家兴起下岗分流。当时我们工厂3000人,要下岗退养700人。很多人在路上堵我,要到我家“吃饭”,理由是我让他下岗没饭吃。我说,欢迎你到我家吃饭。为公平起见,我太太也要到你家吃饭。
 
 
 
  我的感触是,国有企业要搞好,首要条件是领导以身作则。我太太原来也在陕齿工作,她在厂办公室,相当于机要秘书,当时才40多岁。我首先让她下岗。工人们听说后,就不再闹事。
 
  尽管经常连工资都发不出来,但是我们咬牙坚持。期间我还坚持搞技改,搞质量体系,搞产品研发。有些工人想不通,工资都发不出来,认为搞这玩意儿是涂脂抹粉。
 
  此外,我们企业还拿出几十万元,把干部送到西安交大培训。下岗分流、整顿质量、培训干部员工……这些措施起了很大作用,但我把这些叫做治标不治本,亏损时这样干,工人刚开始很不理解。
 
  做什么事我都力求做到最好,不管是当学生、农民,还是当工人。既然组织安排我当厂长,我也要做到最好,把这家企业救回来,我始终抱着这个信念做事。
 
  计划经济时代,国有企业体制僵化,研发什么产品,生产多少,价格怎么定,全是重汽集团确定,我们自主权很少。1999年,中国重汽因为资不抵债解体,一分为三。山东的留山东,陕西的回陕西,四川的回四川,这样我们就回到陕西。
 
  回归后获得了新生。陕齿从只对重汽集团供货到对全国全行业供货,发展初见曙光,2000年扭亏为盈,但企业资金状况依然很差。陕齿当时销售收入1个亿,银行贷款加逾期利息5个亿,逾期利息甚至比本金还要多,收回的钱就得还利息。
 
 
  通过5年辛苦治理,企业基础打好了,产品也有了,质量体系建起来了,初步实现扭亏为盈。但要发展还是没钱,怎么办?改制。
 
  ♦三个问题
 
  2001年湘火炬(株洲湘火炬火花塞公司)改制。湘火炬原来也是国有企业,后被民营企业收购控股。我曾找过当时的一汽集团常务副总经理和东风汽车公司总经理。前者拒绝了我,后者虽然看上了陕齿,但又说国企要走程序,让我们耐心等待。当时形势一日千里地发展,实在不能再等,我们就和湘火炬谈。
 
  谈判进展顺利,一个月内完成。湘火炬投资1.3亿元,占股51%,我们占49%,双方合资成立陕西法士特齿轮有限责任公司。签字后第二天,湘火炬就派人送来支票。我们很快用这笔钱做技改。
 
  合资改制之后开董事会。董事会共5人,湘火炬3人,陕齿厂2人,会上吵得很激烈。因为湘火炬要求我们投资或开发产品,必须打报告,批准后才能进行。
 
 
  我们不同意。作为投资者,你可以凭章程约束我们,但生产经营和财务归总经理管。最后聂新勇出面调解。聂是法士特的董事长,也是湘火炬的董事长。他说先提三个问题,等大家回答完后再决定怎么办。
 
  第一个问题,5位董事中,有谁比李大开更懂产品?大家都说,李大开搞设计,科班出身,(我们)肯定不如他。
 
  第二个问题,谁比李大开更了解设备?购买一台设备几百万元,甚至几千万元,有谁更了解?大家说,是李大开。他当了5年厂长,对设备了如指掌。
 
  第三个问题,谁比李大开更懂市场?他们说,还是李大开,他除了搞研发,又当了4年销售处长,懂市场,懂经营。
 
  聂新勇说,这三个问题都显而易见,那还有什么理由叫他再给我们打报告。不如把这个权力交给李大开,他想开发什么产品,想买什么设备,想投资什么,让他决定,年底给我们报告钱花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。
 
  这给了我极大的自主权。虽然决策上是我说了算,但压力很大,如果投错就要承担责任。因此我更负责,也更谨慎。
 
  刚才说,我当厂长期间,做了很多治标不治本的事。陕齿真正改制,是和湘火炬合资后,包括员工身份转换、薪酬制度改革等,也就是治本,过程很艰难。
 
  记得是2000年夏天,有次我去车间,看到一个40多岁的工人汗流浃背地在干活,他年龄和我差不多。我问他,这个月能挣多少工资?他说,挣了1000个工时,每工时2.85元,再加上400块钱基本工资,大概3000多元。
 
  作为厂长,我管着3000多人,每个月工资才1500元左右。我对他说,你不简单,你回去可以自豪地跟家里人说,你的工资是厂长的两倍。他跟我熟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:“厂长,看你说的,你干的啥活,我干的啥活。”
 
  2001年改制后,我又到车间见到这位工人。我说,作为总经理,我现在拿的工资比你要多很多。他说:“厂长,你把企业搞好了,大伙收入增加,你拿得再多,我们都服气。”
 
  可见,改制是必须的。其实市场机制下按能力大小、责任轻重获得相应报酬,工人们心知肚明。从1995年到2001年,6年时间,我得到工人们的充分信任。湘火炬投资时,我严格按照程序,开厂务会、中层干部会、职工代表会讨论,投票表决是否和湘火炬合资时,全票通过,没人弃权。
 
  ♦“研发”两字埋伏笔
 
  跟伊顿也有故事,我单独讲讲。
 
  上世纪90年代我们还是中国重汽下属企业,集团想让我们跟德国采埃孚或者美国伊顿合资,通过外国公司来把我们救活。
 
  跟美国伊顿公司谈了多次,最后谈判失败。伊顿公司就在上海外高桥保税区建了一家独资厂,生产变速器。伊顿代表说:“李厂长,你再有志气,你再懂行,你再努力,不出3年我们就会把你击垮。”
 
  对方是美籍华人,说得信誓旦旦。他们的理由是,他们资金雄厚,我们缺钱;他们有先进产品,我们是落后产品;他们有先进加工技术,我们加工技术落后;他们没包袱,我们有包袱(学校、医院和托儿所等)。
 
 
  但从2001年起,我们形势大好,基本每年上一个台阶。从1个亿做到3个亿;从3个亿做到8个亿;从8个亿做到16个亿,然后做到30多个亿。
 
  这下伊顿公司坐不住了,回过头来找我们谈合资。我说,合资可以,但公司主体不能和你合,要单独建一家新合资工厂。他们坚持要控股,我说,控股可以,但要把外高桥保税区的伊顿独资厂关掉,避免同业竞争。他们同意了。
 
  2003年,非典盛行期间,谈判选在美国夏威夷。我们有五六个人参加,包括聂新勇、总工程师、法律顾问和我,对方人数也差不多。谈了整整七天七夜,最后有个条款死活谈不拢。卡在合资合同上,我坚持要写上“研发”两字。
 
  伊顿公司说,伊顿研发人员和试验设备那么多,为何要在这家小合资公司重新投研发?我说,中国市场这么大,各种需求都有。你们动作慢,等你研发好从美国拿过来,黄花菜都凉了。
 
  后来连聂新勇都点头,劝我同意算了。我依然坚决不干。最终伊顿方让步,在合同里加入“研发”两个字。
 
  2003年底双方合资的西安伊顿法士特齿轮有限公司成立,伊顿公司控股55%,法士特参股45%。我对伊顿首席谈判代表说,我要把这家合资公司办成全世界最优秀的企业,我要经常去,关心它,指导它。
 
  没想到对方立即拒绝,那不行,你不能经常去!合资合同规定是伊顿公司的总经理来负责全面生产经营。你虽然是合资公司董事长,但你经常去,会干涉合资公司工作。
 
  我当时心里很不舒服,我是想帮助他的,又不是干涉他。他做得不对,我会纠正他;他做得对,我为什么不支持他?但我说,行,听你的。
 
  合资公司成立4年,我只去过五六次,开董事会或者参加活动。结果合资公司不尊重中国现实情况,产品不对路,每年只有几百台的销量,年年亏损。虽然合资合同上写了“研发”两字,但实际上并没有执行。
 
  2007年感到合资公司快不行了,我们开始做自己的打算。我看到发动机排放标准要从国二升国三,就让法士特本部组织研发十二挡变速器。到现在这个产品仍如日中天。
 
  伊顿方不满意,指责我们同业竞争。但合资公司又不开发,仍然做九挡变速器,能满足市场需要吗?双方为此吵个不停,加上连年亏损,2008年公司解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