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新闻 记者 沈晶晶 杨群 视频制作 谢丹颖

         （视频素材部分来自网络）

         近日，“‘老头乐一哥’雷丁汽车申请破产”的消息冲上热搜。

         和它一起引发热议的，是北京市交管局发布的一则通知，自2024年1月1日起，违规电动三、四轮车不允许上路行驶，不允许在道路、广场、停车场等公共场所停放。

         “老头乐”，学名“低速电动车”，因为不上牌、价格低、无需驾照、停车方便等优点，俘获无数人心，尤其是老年群体的青睐。比如，“一哥”雷丁，2016至2018年间，年销量从15万辆升到28.7万辆，年销售额高达120亿元。

         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，上述特性也造成违规行驶、占道停车、安全隐患等一系列问题，“老头乐”一度被称为“移动骨灰盒”。

         行业动荡、严查严管等新动向下，“老头乐”何去何从？风生水起的新能源汽车，又能否抢占“老头乐”的市场？潮新闻记者做了一番调查。

         狂飙

         湖州南浔区双林镇洋滩村村民何明学，有一辆“老头乐”——大红色、双开门、四座位，小巧却醒目。

         早几年在建筑工地干活时，何明学出过一次事故，左腿装了义肢。村庄离镇区有八九里路，走路走不远，骑车不好骑，驾照考不了，公交车等半天来不了一辆，去镇上办事很不方便。再加上无法打工，收入也成了问题。

         “老头乐”，解决了一切烦恼。上街、买菜、代步、送货，不在话下。早晨七八点，开上充满电、可以续航100公里左右的小车，到镇区南侧的汽车站等候下车乘客，路程近的收5元，远的收8元，“下雨天生意最好，天冷天热的时候客人也多。”傍晚五六点收工回家，还能帮村里老人捎上要买的东西。

         偌大的中国，有类似需求的人不在少数。尤其是三四线城市和乡镇，城乡公交系统不完善，老龄化程度持续上升，“老头乐”一度风靡城郊结合部和农村道路。有一年，潮新闻记者坐大巴从杭州回湖州，走出汽车东站时，路上齐刷刷停着一排候客的“老头乐”，和旁边的出租车、人力三轮车一道，形成“三足鼎立”之势。

         一份《2022年中国低速电动汽车行业发展现状及行业发展机遇分析》报告显示，2017年，全国低速电动汽车产销量均突破100万辆，达到峰值。雷丁汽车，也在这一时期创造了年销售28.7万辆的传奇。要知道，2018年特斯拉在全球也就交付了24.52万辆车。

         市场规模的扩张，刺激了民间投资和企业数量猛增。据不完全统计，高峰时全国有100多家规上低速电动乘用车生产企业，产能超过200万辆，主要分布在山东、河南、河北、江苏等地区。

         甚至，济南还会举办一年两度的新能源车展，各式涂装、各种配置、各色品牌的“老头乐”应有尽有，因而也被戏称“两万块就能为所欲为车展”。

         前段时间火爆的电视剧《漫长的季节》里，就有这样一幕——邢三儿开着“老头乐”，撂下一句“大衣给我整裂巴了，这事没完”，迎着夕阳余晖绝尘而去。

         有趣的是，这两年“老头乐”还在“收割”年轻人的心。初入社会、囊中羞涩，公交、地铁挤到崩溃，车牌“摇号”遥遥无期，价格便宜、开销很少，还能遮风挡雨的“老头乐”，成为年轻人出行新潮流。甚至，由于不少品牌“脑洞大开”，推出了越野款、梦幻款，以及甲壳虫、保时捷911等模仿经典车型的款式，小红书、b站等社交媒体上还出现了不少“种草”帖。

         然而，就和它“像车又不是车”的矛盾外表一样，“老头乐”也引发了两极争议。

         隐忧

         没有门槛的背面，是规则缺失。

         一位业内人士透露，作为汽摩制造重镇，台州曾有数家低速电动车生产企业，比如立马车业、永源集团，旗下都有“老头乐”制造业务。

         潮新闻记者查询永源集团官网，在“新能源汽车”产品类目下，看到有二轮、三轮、四轮、电轿4大系列，其中三轮系列有5款产品，四轮系列有6款产品，部分标注着“可上牌”。一款名为“家家乐”的产品，驾驶控制区是面板加两个车把手，储能用的是5块铅酸电池，续航里程120公里。

         看上去，有点像二轮电瓶车加了个框。

         中国消费者协会进行过一项碰撞试验，在32km/h速度下，老年代步车正面撞击前方壁障，所试三款车型内的假人驾驶员，均受到颅骨、肋骨、股骨等不同部位骨折伤害。

         据台州汽车流通协会相关负责人介绍，不少“老头乐”以代步车、物流车、观光车等名义生产，准入门槛较低，质量标准不一，行业十分混乱。2018年工信部曾发布《关于加强低速电动车管理的通知》，2021年又对四轮低速电动车标准进行修订，将其纳入正规化管理。这一期间，各地加强整治监管，不少浙江企业的三、四轮电动车制造业务转移到了河南、湖北等地。

         除了生产，“老头乐”上路更“野”。一些人无视交通规则，开着“老头乐”在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之间穿梭，超速、逆行、加塞等行为屡见不鲜。数据显示，2022年，北京发生违规电动三、四轮车交通事故131起，死亡逾百人。

         2023年4月26日，北京，菜市口大街上，老年代步车在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之间穿行。

         来自浙江交警部门的信息透露，目前城区管理较严，无牌照的低速电动车不允许上路，但城郊和农村地区由于人手紧张等多重因素，还存在“盲点”。幸运的是，到目前全省尚未发生与“老头乐”相关的大型交通事故。

         据悉，2020年浙江对电动自行车管理进行立法，但主要面向以车载蓄电池作为辅助能源，具备脚踏骑行功能和电助动或者电驱动功能的两轮自行车，目前还没有专门针对三、四轮电动车的管理条例。

         一边是安全隐患，一边是现实需求，“老头乐”禁不禁？

         博弈

         北京之外，今年开始江苏、安徽等多地也对“老头乐”进行严控。比如，芜湖宣布从4月15日起，在主城区设置电动三四轮车（“老头乐”载人三四轮电动车、行业及普通货运三四轮电动车）严管路段，通过严格措施全面加强管理。

         何明学感受到的变化，来得更早一些。他告诉记者，前两年，“老头乐”就不准进镇区了，只能在村里开开，伴随新的湖州城乡公交体系打造，老汽车站关闭，生意也不好做了，便干脆换了行当。

         但他仍有一点费解，“为什么加装电瓶的三轮车，可以照样开？”

         近期多地明确“老头乐”监管举措之时，网上也有不同声音，“腿脚不利索的老年人，不配出门了？”“快递车也是‘老头乐’，怎么不禁？”“论安全隐患，乱开的电瓶车、乱停的共享单车更危险吧？”

         事实上，这也不是今年“老头乐”首次引发讨论。3月初的全国两会上，政协委员王均金建议淘汰“老头乐”，加大新能源汽车下乡力度。消息一出，网友褒贬不一，“‘老头乐’是该管管了”“这是在为资本站台吧”……

         开年以来，中国汽车行业“卷”到离谱，燃油车和新能源车，合资车企和本土车企，老牌车企和新势力，在价格、技术、规模等各领域展开“厮杀”。竞争激烈、国补退坡、融资困难等背景下，新能源车企洗牌也在加速。

         生还是死，取决于他们能抢下多少市场份额。“达到100万台左右的市场保有量，才算具备一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。”采访中，一家新能源车企相关负责人表示，当前一二线城市新能源汽车渗透率已经较高，大宗商品消费又相对低迷，市场份额的争夺变得更为艰难，“出海”和“下乡”不失为新策略。

         “下乡”，最有竞争力的新能源车型，非A00级（微型车）莫属。

         近年来，从“开山鼻祖”五菱宏光MINI EV，到奇瑞小蚂蚁、吉利熊猫，众多车企推出了50余款A00级车，并靠着价格便宜、操作便捷等优势，迅速风靡。但今年，他们也普遍遭遇销量“危机”。比如宏光MINI EV，4月销量同比下跌33.5%，亟需开辟新赛道。

         显而易见，“老头乐”的主力市场，就是他们渴望的新天地。

         按照汽车标准制造的A00级车，安全性能肯定比“老头乐”能打，而且能上牌、能上险、好监管、有保障。但价格方面，最低配的车型售价也在3万元左右，相比一两万元甚至几千元的“老头乐”高出不少。此外，城郊和农村地区充电桩布局仍未完善，用车不便。

         “老头乐”离场让出的，究竟是“蛋糕”，还是“硬骨头”，给点时间，市场会有答案。